修 改

清扬大学毕业，在乡办公室当秘书。与其他乡干部相比，科班出身的他，自然是满腹经纶，才高八斗。大到工作报告，小到会议通知，他龙飞凤舞，一挥而就。因此，都称他为笔杆子。
不久，笔杆子被提拔为乡办公室主任。他从此挂笔。文字材料皆由秘书动手。秘书拿着写好的稿子念给他听，象小学生给老师朗读课文。清扬半躺在办公椅上。头向后仰，面若止水，双目微闭。将屁股底下的转椅左右轻轻摇晃。秘书念罢，坐椅才停止转动，双目紧闭片刻。突然坐直身子，睁大眼睛，从头到尾来一番口头修改。字斟句酌，有理有据，掷地有声，势若悬河。秘书急忙按照他的口述进行修改。再念，再改。如此三番五次，稿子方能脱手交印。
乡里召开会议，秘书一个人忙不过来，清扬亲自动嘴。泡一杯浓茶，背对着打字员开始口述。再由打字员念给他听，再作一番口头修改。每当他看到秘书和打字员按照他的意见改稿时，就好象自己飘忽在万花丛中，一脸的轻松惬意。
时间长了，清扬练就了口头修改稿子的硬功夫。只要他听到别人说话，总是可以从中挑出一串毛病来。于是，他感觉到别人都不会说话。甚至惑疑人类从猿演变过来后，语言还没有进化。常见他为纠正别人说话而争得面红耳赤。
别人说：“屋里冷，我们出去晒太阳。”
他说：“非也，应改为我们出去让太阳晒。”
别人说：“那个人手里打着一把伞。”
他说：“非也，应改为那个人打着伞。”
一天，一名学生边走边大声朗诵郁达夫的散文《故都的秋》。“不逢北国之秋，已将近十余年了。”他听后，急忙上前拦住。摇着头说：“非也，应改为‘已将近十年了’或者‘已十余年了’。这两句话不能放在一起说。”学生听后，落荒而逃。
后来，别人都不爱搭理他，还有意躲着他。
清扬觉得沉闷，便搬到乡卫生院单身宿舍里和表弟住到一起，也好有个人说说话。时值非典流行，谈非色变。乡卫生院大门口临街的两间门面也改做了发热门诊。
一日晌午，清扬与表弟小酌了两盅。上班时，他脸上还残留着淡淡的红晕。当他经过发热门诊时，先是一愣，即而一股暖流涌上心头。他遇上了一位美女，是他大学时初恋的同学。美女同时一惊，旋即一脸灿烂的迎了上来。
“你怎么在这儿？”美女莺歌燕语。
“我住在这儿。”清扬回答。
“咋！住院了？啥病？”美女看看发热门诊，又看看清扬的脸。关切又有些紧张。
“非也，……”
清扬还没说完，那美女扭头便走。而且越走越快，后来改小跑了。清扬见她避之唯恐不及，呆在那儿，不知所措。眼见她美丽的身影变小，消失了。
在大学里，清扬是文人才子，她是一朵校花。才子佳人，天生一对。从大二起，他们便爱得一塌糊涂。毕业后，她要清扬也留在外企工作，清扬却执意要进公务员队伍。分手后，她好象从地球上突然蒸发掉，清扬费尽心机，也没有找到她的消息。一晃三年过去了，那是一段多么美好的回忆呀！
刹时，清扬好象要被激情烧焦。整个身体开始融化。他很想知道，他们为何在此时此地相遇。是冥冥之中的偶尔邂逅？还是上苍安排的再续前缘？他飞快地跑回家，翻箱倒柜地找了起来。想给她写一封信，可是怎么也找不着笔。也难怪，他已经两年没有动过笔了。
他买来水芯笔，展开信笺，最终没有写上去一个字。
（作者系县文联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