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06月18日

一只没吹响的豌笛

2021/6/18 作者 ◎ 彭坚

你可曾有这种感受?——曾经熟识的玩意,忽然间就玩不转了,怎么就陌生了呢?比如我手上的这只野豌豆短笛,怎么吹都吹不响了。

在鄂西北,六七十年代出生的人小时候大抵都玩过野豌豆做的响响儿。我们家乡把长得像豌豆,但比豌豆小很多,米儿不吃的豆荚叫着唠兜子角儿,它是唠兜子的果实。唠兜子学名叫野豌豆,是一种绿肥,也可以喂猪,它的嫩芽焯水后凉拌是一道美味,还是一味妇科良药,能补肾强筋。农人在头年小麦水稻收割后的空闲地(田)里撒上唠兜子籽儿,待到来年,连同麦茬谷茬一起翻在地里,是很好的绿肥。开春,唠兜子就象一卷绿地毯,春风像一只巨手,掀转地毯,一夜之间铺满整个田原,漫天遍野,铺天盖地,天苍苍,碧莽莽,风吹碗豆见牛羊,唠兜子的野性野风挡不住,春风吹又生。农村娃子拿出七月流火连天晌午光着屁股在河岸上玩跳水的把式和阵仗,一头扎进唠兜子地撒起欢子,连滚带爬,野地马里地疯。撵的泼命地追,跑的扯起胯子奔;摔跤的扭成一团,喝声一片;斗鸡的激战犹酣,脚下一不留神,被藤子绊个仰扳子,顿时一堆人挤成一坨,喊声,叫声,笑声堆成一垛,唠兜子被践踏得嫩汁四溅,田野里到处都弥散着嫩豆浆的清香。玩累了,仰天八叉地在唠兜子上睡着,扯一根唠兜子角,沿果腹缝线剖开,扒去碗豆米儿,掐断连着杆的半截儿,就成了一个短笛,放嘴里一吹,滴滴呜呜地响,很有一点农妇唠唠叨叨的味道。用俩手掌捂住,一张一合地吹,可以奏出熟悉的歌子,总有个把娃子能玩出点动静出来,要弄一个称心如意的响响儿,着实也不容易,看得跟笛子一样金贵,放在贴身的裤兜里,要玩很久都舍不得丢的。

寻思吹不响哨的原因,或许是豆荚没成熟,或许是牙齿缺损,口腔气压不够,仰或这玩意原本就是孩子的专利,长大以后,口腔的结构发生变化,就是吹不响?算一算,吹得响的时候大概在12岁之前,之后进城了,就再没吹过,如今四十多年过去了,谁知道呢。那么柳笛呢?尚能响否?不得而知。恐怕也是悬而乎哉。

仔细思量,万物其实都有时限。某些东西只属于某个年龄,某个时期,某个阶段,是早就天定的。什么年龄说什么年龄的话,做什么年龄的事,这叫天道。佛教讲缘起性空,因果报应。认为事物是各种因缘聚合的产物,缘聚则生,缘尽则灭,其本性是空无的,所谓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哲学讲因果联系的普遍性和特殊性,讲因果的转化。在因与果的关系问题上,哲学和佛教有着天然的统一性。总有一些东西要用失去的方式来证明它的珍贵。有些东西一去不返,过去的再也回不去。所谓斗转星移,物是人非,不是人变了,而是客观的因缘变了,人的认识随之反映。时间如斯,认识如斯,情愫亦如此。距离产生美。比如人们对乡土的眷念,其实是潜意识对孩童时光的回望和怀念,真正让你回到那个出生的村庄,在那间出生的老屋里日复一日地生活,恐怕很难。离得太久,走得太远,生活方式,物质条件,心境心思都变了,已经回不到那个曾经的过去了。事实上,也正是有这一大截儿不可逆转的距离,才会有乡愁的美好。

人之聚散也由因缘,天道使然,由不得人,怨不得人。活在当下,珍惜有缘的人,有缘的时光,尽到情谊责任而莫留憾恨;坦然面对聚散别离,问心无愧,心念旧情。所谓岁月静好,更多的其实是静静地守望、祈福。

吹不响的短笛不是没有念想,没有消息的消息,也许是最好的消息。

上一条:唱响红色旋律 献礼建党百年
下一条:风 骨
分享到

© 2017 今日房县

↑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