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05月31日

我与哑女的情缘

2021/5/31 作者 ◎陈湘云

她不会说话,是个哑巴。她不是我的亲人,仅是我帮扶的一户贫困户,但我们却结下了不是亲人胜似亲人的不解之缘。

2015年,按照党中央部署,全国各地开始轰轰烈烈地开展精准扶贫工作。我们单位对口帮扶五个村的扶贫任务,我包联了我县比较偏远的一个乡镇村的三户贫困户。从此我与这户人家结下了不解之缘。特别是哑女一家,更是五年来我特别关注、倾注心血最多的一家。

记得第一次到她家,一家四口人居住在三间摇摇欲坠的破旧土坯房里。男主人五十多岁,妻子是个哑巴;还有一个八十多岁的老母亲,长年卧床不起;一个二十多岁的儿子在外打工多年杳无音信。看着这个家庭贫困潦倒的情景,我很心酸。八十多岁的老奶奶因为没有任何取暖设施,冻得瑟瑟发抖。见此情景,我立即掏出几百元钱给老奶奶,让她买点儿取暖的柴禾。老奶奶接过钱就交到了儿媳妇哑女手里,我用手和哑女比划着,让给老奶奶买些柴禾,哑女似乎明白了我的心意,连连点头。然后,她笑吟吟地拉着我的手,咿咿呀呀一边比划一边叫着。说实话,如果哑女不开口,任谁也看不出她是个哑巴。她的衣服虽然破旧,但干净整洁;她虽年近半百,但精神十足。临走时,哑女拉着我的手,指着我的红围巾和衣服,竖起大拇指;然后又指指自己身上穿的,愁眉苦脸的。我明白,哑女夸我围巾和衣服好看,她也想有一身像我这样的衣服,当时她男人还吵了她。回城后,我立即给她买了一条跟我一样的围巾,还买了一件和我一样颜色的衣服。因为她个头比我瘦小,我又向和她身高差不多的朋友找了一些衣服。第二次到她家时,整整提了四大包衣服过去,亲手把我给她买的围巾围上,让她试穿和我一样的衣服,穿上新衣的哑女高兴地笑成了一朵花,手舞足蹈地比划着。后来每次去她家,我都会带点儿东西过去。

经过工作队和村委会的努力,仅用了一年的时间就为她家盖上了新房子。年底他们搬新家后我去看他们,她一见我就拉着我到新房子里一间一间参观,高兴得合不拢嘴。当我看到他们床上铺的和盖的都是烂棉絮时,心里一阵酸楚。回城后,我立即找了几床棉被,上街定了几套床单被罩给她家送去。当哑女看到我拿过去的被褥,并手把手教她套床罩时,她的眼泪大滴大滴往下掉。我拍拍她的肩安慰她说,一切都会好的!你看新房子有了,儿子也会回来的!她使劲地点点头。我知道她听得懂我的话,就是不能表达。每次临走时,她都要送我好远,一直到我上车离开她的视线,还站在路上挥手。每每看到这幅情景,我就情不自禁地想起我的爷爷奶奶。爷爷奶奶还在世的时候,我每次回老家看望他们,临走时他们都要杵着拐杖送我到公路边,即便是我坐的车子已经消失在他们的视线里,他们仍然伫立在路边,望着看不见的路的远方。想到这里,哑女似乎像亲人般让我牵挂让我泪目。

扶贫期间要开展“我与农家吃顿饭”活动,我选择了哑女一家。那天我买了肉和凉菜,带上一壶油和一袋面条到她家,告诉她中午我会在她家吃饭,让她等我到另外几家走访完过来和她一起做饭,她高兴得连连点头。等我到她家时,她已经把菜洗好,把我买去的肉炖上了。说实话,我担心她做得饭菜不干净,还带了消毒液等东西。但当我看到她已经把厨房收拾得干净整洁的时候,就为我的担心羞愧。她虽然不会说话,但是什么都懂,似乎能看穿我的心思一样,又用我带的洗洁精、消毒液把碗筷洗一遍。当时她家还没安自来水,她已经挑了两桶清水,不厌其烦地一遍一遍清洗灶台和切菜的砧板,还当着我的面把已经切好的青菜用清水洗一遍。炒菜时她让我炒她烧火,我炒了几个菜,让她炒,她炒了一盘后,用筷子夹起一筷菜喂到我嘴里让我尝咸淡。那情景让我恍惚在自己家里,妈妈让我尝菜一样亲切、一样感动。中午吃饭时,哑女不入席,我去拉她。她给我比划着,意思有客人时,她男人不让她入席,男人以前喝醉酒了还打她。我把她拉到席上,很严肃地批评她男人:哑女虽然不会说话,但是她一点儿也不傻。你念及她为你操持家务,生育了一个儿子的份儿上也不能打她。以后再敢打她我都不会饶你!当时哑女似乎听懂了我的话,一直比划着不让我吵她男人。

一晃一年又过去了,哑女的婆婆也走了。年底的时候,她儿子带着外地的媳妇回家举办了婚礼。春节前夕,我买了点粮油去看望他们。哑女一见我,就进屋拿了一包喜糖塞到我手里,指着大红的喜字,拉着我从一间门缝往里看,咿咿呀呀地比划着。我知道她在告诉我:她儿子结婚了,儿媳妇正躺在里面的床上,他们都很满意。望着她高兴得合不拢的嘴,我也从心底里为她高兴。哑女比我大两岁,在我的心里已经把她当作自己的一个姐姐对待了。

春节过后,我再次到她家时,她儿媳妇已经快要生产了。哑女正在为儿媳妇准备孩子用的尿布和衣服,我告诉她,现在孩子不用尿布了,下次我给孩子带尿不湿来。也许她听不懂,也许是她对下一代执着的爱,仍然不厌其烦地缝着孩子的衣裤。春天的时候,儿媳给她家添了一个孙子,哑女让她男人给我打电话报喜,我真心地替她高兴。再去她家时总会想着给她孙子带点东西。

一晃五年过去了,哑女的孙子也都三岁了,全县的扶贫任务也要完成了。在等待验收的过程中,我们仍然每个月到农户家去一次。每次去,我都是先到哑女家。看不到哑女,我就四处寻找。有一次在地里找到她,她正在薅苞谷,我走在苞谷行里,因怕踩坏了苞谷苗东倒西歪的,她扔下锄头过来拉我,还笑我不懂农活,笑得前倾后仰的。然后我们手拉着手回到她家。她洗完手,给我捧出一大把剥好的花生米,非要让我吃,不吃就要往嘴里塞,临走时又往我包里装了好多好多花生米。也许在她心里,我也成了她的亲人。每次去,她都会扯着身上的衣服告诉我这是我给她的、那是我给她的。每次走的时候,她都要往我衣兜里塞一些她认为好的东西。比如一把她亲自搬的竹笋或一盘青蚕豆,尽管不多,时时让我感受到亲人般的温暖。

最后两次见到她,一次是春节前,我去时,她拍着自己的胃,比划着。我想她大概是最近胃疼不舒服,她男人不管她。我立即告诉她男人,让他抽空带哑女去医院检查一下。一晃到过年了,全县处于疫情防控阶段。整整三个月后,我再次到她家时,她的脸色已经大不如从前,蜡黄蜡黄的,人也消瘦了许多。我问她男人哑女的病情,她男人说就是一般的胃炎,在吃中药。当我忧心忡忡地离开她家,坐上车刚走,突然从车子的后视镜里看到哑女在车子后面追我。我立即停下车,气喘吁吁的哑女追上我时,眼泪扑簌簌地直往下掉,我拉着她问到底怎么回事。她只用拳头捶胸,露出很难受的样子。我感到哑女的胃病很严重,打电话让她男人过来,男人赶来后,我严厉地追问,到底带哑女去检查病没有。她男人说了实话,没有带她看过病。我让他立即联系她的儿子,赶紧送哑女到县城医院去看病。哑女住院以后她男人打电话告诉我,哑女在当地乡镇医院住院,我叮嘱他带她好好检查,听医生的话,对症治疗,我会抽时间去看她的。

当我再次走进她家时,哑女已经出院了,我买了几样东西去看望她。但是四处都没有她的身影,家里也没有,问了她男人,才知道她躺在床上。我推开房门,叫着她的名字,却没有回音,走到床前,她闭着眼睛,似乎睡着了,我轻手轻脚地替她掖了掖被子。为了不打扰她休息,我出来问她男人,医院检查的结果是什么病。她男人说医生说是胃癌。我当时心里一紧,难受极了。忍不住谴责她男人,你早该带她去看病的,她的病完全是拖的。我临走时给她男人塞了几百元钱,让他再带哑女到县人民医院去看看,那里的医疗水平高一些。我明知得了癌症治愈的希望不大,但还是希望她到高一级医院治疗,哪怕让她的生命在世上多延缓一天也是好的。

又是一个月过去了,一直没有接到哑女到县人民医院治疗的消息。我忍不住打电话过去,好久好久她男人才接电话,我因着急口气严厉地质问他:哑女现在怎么样了?你为什么不带她到县城医院进一步治疗?她男人结结巴巴地说:还是那样,疼狠了就到诊所打几针,平时就吃点儿中药,医生说到县医院也治不好,只有拖一天是一天……我知道,哑女的病已经是晚期了,没有治愈的可能了。但是我仍然希望上天多给她一点时间,哪怕是多活一天。我带着哽咽的声音嘱咐她男人:哑女一辈子不容易,你们夫妻一场,你要好好照顾她,多陪陪她……

再也说不下去了,挂完电话我哭了起来,我为哑女哭泣,更是为我的一个亲人、一个姐姐将不久于人世而哭泣。望着窗外的瓢泼大雨,任我如何不舍,我都无力挽救哑女的生命,只有祈求苍天可怜可怜我那多灾多难的哑女姐姐,多给她一点时间,让她多看几眼这个美好的世界!

(作者系县文旅局驻尹吉甫镇沈家湾村结对帮扶干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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