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02月01日

酒趣

2021/2/1 作者 ◎ 何近近

一大早,薄雾。卖早餐的小贩们也还在做准备工作,锅里刚冒起热烟。我骑着自行车,前面突然一个熟悉的身影朝我走来,是母亲。母亲是先到店里,见还没开门,正准备拎着黄酒朝我家走的。母亲提着的,应该是今年的第一缸黄酒。恐怕她也早已等不及要给我送来,让我品鉴一下今冬的这第一缸黄酒,色泽、口感如何?

仔细回想起来,自打住进城,我便很少回老家,母亲每逢做好黄酒,总会把撇出的第一壶黄酒给我送来。从乳白色的嫩酒,一直沉淀到透亮的清黄,每天晚上一碗。她知我爱喝浓烈有劲的黄酒,如若喝酒似喝水,那定是既没劲又无趣的。

也想起小时候,一到秋冬,家家户户开锅做黄酒。母亲便也挑选个好天气晒糯谷,一簸箕一簸箕地筛选灰苞和空谷壳,打米。大好的晴天哪舍得浪费,酿酒之事都是在阴雨天里进行。清早起来,早饭后在大盆子泡米,米发,半天的光阴就没了。通常是,正到中午饭点要做饭时,母亲又占着灶台蒸酶,这样一来,午饭定是要推后的。午饭虽误,可我们就有了另一种乐趣:不停的喊饿,哄着母亲多给我们一些酶疙瘩吃,平时攒下的白糖,我们也知道藏在哪里了。

母亲拌酒曲的时候,我们就站在簸箩边上盯着,那种因酶疙瘩没吃过瘾而望眼欲穿的感觉,恨不得所有的糯米都不要再洒水。此时,母亲也不理会我们,只管低头认真做她该做的,摊凉,洒水,拌酒曲。有些时候,也会趁母亲不注意,挖上一坨就往嘴里填,囫囵吞枣。最后的时候,母亲会特意留下一些不洒水,搬来碓窝,趁热舂了给我们做糍粑。待到锅里米饼金黄时,不知又咽下了多少口水。这种机会不是每次都有,母亲说,你吃的这一块,多少黄酒都没了。

做酒的乐趣远不止这些。母亲把米拌了酒曲装进瓦盆,搭上木条、包了棉被,从那刻开始,我们就更加惦记了。这三四天酒曲发酵的过程中,我们可能比母亲观察的都要多。母亲说得三天发好,可遇到暖天,第二天晚上我就激动地要打开看。揭开棉被的那一瞬间,米酒浓烈的甜香扑鼻而来。只听得酒窝中间哔哔作响,还不断往上冒小泡泡。因为泡在酒水里,酒窝中间的糯米也比边上的亮堂一些,透透的那种亮。这情形,谅谁都扛不住,哪怕是一个从不沾酒的人,也会情不自禁撅上一筷子!等母亲发现,瓦盆中间饭碗大小圆润的洞口,早已变成锯齿状。那个馋劲儿,只有肚里被勾起的酒虫能够理解。整整一礼拜,放学回家后,都会第一时间去挑上一口,一抿,再下肚。那种喜悦心情呀,真不亚于过年拿压岁钱。一个礼拜后,就不做期待了。母亲把嫩酒舀进瓦缸密封起来,再发酵就会苦,一吃就醉。那以后的黄酒,慢慢从乳白色往金黄色发展,放的越久,沉淀地越清亮,喝起来也越生猛。

山是同样的那座山,水也都是从远方来的山泉水,可房屋朝向、发酵温度、拌曲湿度,以及酒曲的用量把握不一,一点点细微区别,出来的成品就差之千里。纯手工制作的房县黄酒,完全没有统一的标准来衡量质量高低。每每这时候,左邻右里便会以一种自夸的方式,来赞扬自家黄酒。比如:我家黄酒多厉害,喝了一碗就醉了。再比如:那谁酒量多大,在我家喝酒吐的都站起不来。我想说的是,能醉的,从来都是那些能被甜蜜迷惑的不胜酒力之人,又或者贪杯之徒。

母亲心里也同样清楚,我家的酒又不是没有喝醉过人。母亲不说喝醉过谁谁谁,就喜欢讲:我这回的黄酒好清亮啊,金黄金黄地,能看到碗底!确实,好的黄酒色泽金黄、发亮,老远就能闻见沁人心脾的香甜,倒在杯里挂壁、摸着粘手。再烫热就更不用说,酒劲蹭一下上来,整个鼻孔都是酒精,要喷火。这样的黄酒,只有自家人能把握度,在主人盛情、生猛的催促下,谁喝谁栽。主人家也就在这时爱“幸灾乐祸”,眼睁睁看着客人喝趴下。

我也喝了三十多年,吃过太多黄酒的亏。最近几年醒悟,一直秉持“饮酒不酗酒”,但却始终把持不住微醺和酩酊大醉的界限,在自家来客或接受宴请时,冷不丁地就把自己放倒了。曾经多少次,在被放倒后一个劲儿嚷嚷着戒酒,可,等爬起来恢复元气,依旧不记得前天发生过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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