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感怀
2015/9/25 作者 ● 杨晓梅
“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是唐代王维诗作中的名句,无伦是新春元宵,还是端午中秋,对上了年纪的人来说,身在异乡,总难抑制那份思乡、思亲之情。作为出嫁的姑娘,虽说和父母在一个小县城,但工作、生活的忙碌,也不能“常回家看看”。月圆中秋近,思亲情更切,此刻,皓月当空、清辉万里,伫立窗前,首先想起的是我一生最值得感恩的人——父亲母亲。
母亲今年65岁,生在房县城,长在房县城,嫁也嫁在房县城。父亲常嘲讽嘴碎的母亲没见识,说她一辈子没走出过这个小城,连周边的乡镇都没去过。
而我的父亲,当年确实是个才子,一表人才,师从罗国权先生门下写一手好字,从二胡到口琴无不娴熟精通。也颇讲究,我家老房子阁楼上的旧木箱里,至今还存放着父亲手抄的诗集和歌谱,谱是红色的,词是蓝色的,有《红梅赞》、《党啊,妈妈》……父亲算是当年典型的文艺青年了!
父亲和母亲的婚姻,和无数桩婚姻一样,是以男人为圆心而展开的。
母亲体弱,一连生了七个女儿,却夭折了五个,我和我姐无比幸运地存活了下来。在我们居住的那条街,整条街都是老门老户,我们家是唯一没有儿子的,且老杨家是几代单传,所以父亲颜面上很是挂不住,人后老是长吁短叹。身材矮小的母亲以更加卑微的姿态,默默地操持着这个家:最早起,最晚睡,吃饭不上桌,包揽了家里家外所有的家务。在我的记忆里,至少是在我大学毕业以前,母亲从没有为自己买过衣服,她活得没有了自己。
父亲是个很慈爱的父亲。没有儿子,并不影响他去很好地教育、疼爱女儿,我们家距电影院仅一墙之隔,在那个没电视、没网络,文化生活匮乏的年代,哪怕不知道下一顿的米在哪里,也不影响我们父女的精神会餐,我们姐儿俩是在父亲的怀里,膝上,肩头看完一部又一部的电影,看了许多别人家看不到的书籍。
父母之间交集甚少。在母亲眼里,丈夫是个酱油瓶子倒了都不扶的男人,所爱好的东西不能吃、不能喝,更不能换成钱。而父亲觉得自己的妻子高小都没读完,没文化,不可理喻。对了,他评价我妈的一句话最经典,“你属牛的,犟的很,就是花岗岩脑壳……”!只要说了这句话,他们绝对会大吵一架,就像19点整的新闻联播一样的按时播出。
人到中年,多事之秋,我们渐渐长大成人,而父母之间的争吵,渐成燎原之势。先是在自己家里小声吵,后来在自家院子里放开了吵,再后来,他们居然一路扭打到大街上,在很多邻居的劝解下才肯罢手!我那时师专毕业,被分配到边远乡镇任教。回到城里,面对他们的战争,曾悄悄劝母亲,“妈,你们还是离了吧,我养你!” 我妈本来还在哽咽着哭诉父亲的薄情,一听我这话,伸手就给了我一巴掌:“你个白眼狼!你爸真是白稀奇你了!”。
后来我才知道,父亲那几年很是郁闷,同届同学中不断有衣锦归乡的,最不济的也是县城里的老师,医生或公务员,而他自己,读书时也算是人尖子,毕业时被空军部队挑选入伍,结果临走又被爷爷大闹了革委会和武装部,说自己家几代单传,怕自家孩子有去无回。此后人生彻底改写,再无机会翻身,在队里当会计一干就是二十年,后来连会计也干不成了,老不老少不少地回到家里,农活干得远不如没读过书的,日子窘迫,心境自然好不到哪儿去。
前年12月初的一个晚上,父亲突患脑溢血,有邻居说,那几日他跟棋友每晚下到后半夜,还熬夜为一个刚去世老哥们守灵。已有多年高血压病史的他,为下棋打牌的事,与母亲没少起争执!父亲发病时,我们都不在身边,不知身体羸弱的母亲,如何在半小时之内,把父亲送到县医院急救?!
父亲在病房里昏迷了近一周,我们心急如焚,母亲更是觉得塌了天,连买菜都走错了方向!她一边流泪,一边对我说,“只要他醒过来,我再也不跟他吵,什么都听他的…… ”。蒙上苍眷顾,经过治疗月余,出说话稍有不清,右腿略不灵便外,算是捡了一条命回来。
年三十儿那天,我和母亲在厨房里忙乎,母亲很是羞涩的对我说,“你爸这个人啊,以前懒得很!经过这一病,变了个人,晓得帮我扫地抹桌子了,懂得恩爱了!”是的,我妈真的用了“恩爱”一词!
下午,我们四个人在打麻将,打房县特流行的“卡五星”,一张四条打出去,父亲站在我身后,着急地说,“打错了,打错了,应该打七条,胡“卡五星 ”的,……”,我很惊讶,回头看看,他本人浑然不觉,母亲笑眯眯地望着父亲,一屋子的人都笑起来,女儿蹦蹦跳跳的嚷着,“爷爷又会打麻将咯!”……
(作者系军店镇中心幼儿园老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