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片里的时光

她，喜欢照相，从小就喜欢；他，会照相，说不上来是什么时候会的。
指尖滑动，轻触记忆之门，时光倒转，照片里的情景恍然如昨。
那一年，她一岁，他二十四岁。相片中里的男人英气挺拔，搂着怀中的婴孩，如同至宝。这便是她第一次照相，来到照相馆，她淘气发泼，不肯配合，他耐心地哄她，用手指着镜头让她看，她却以为这是一种游戏，越发欢脱。这一年，他失去了妻子；这一年，她没了妈妈；这一年，他学会了照顾小孩的所有事情。
她七岁，他三十岁。相片中扎羊角辫的小女孩儿脸上挂着泪，嘴角却是笑着的，露出了豁口的牙。旁边的男人，轻轻地拉着小女孩儿的手，也温和地笑着，眉宇间透出成熟的气息。这天，她放学回家，满脸泪痕。他着了慌，放下手中的锅铲，焦急地询问。从她哽咽的话语中，他知道了，今天老师布置了作文，要写自己的妈妈，别的小朋友都交了，只有她一人没写。他沉默，抬手为她拭去泪痕。忽地，她攥住他的手，哑声问道：“芳芳说你要给我找一个妈妈，是不是刘阿姨？”见他不说话，她急出了眼泪：“我不要刘阿姨！我只要自己的妈妈，我不要刘阿姨！”他蹲下身，轻轻地拥住她，安抚地拍着她的后背：“不会的，不会的，谁也不能替代你妈妈。”直到她停止抽泣，他才说：“我们去照相吧。”她破涕为笑。这天以后，她再也没有当他的面提过妈妈；这天以后，那个叫刘阿姨的人再也没有来过她家。
她十六岁，他三十九岁。这张照片曾被狠狠地撕成两半，却又被细心地粘好。相片中，她一袭白色连衣裙，亭亭玉立，手牵着另一个人的手。那年，她早恋了，他知道了，大发雷霆。她和他大吵一架，撕了照片，冲进黑夜中。怒火平息下来后，他异常焦急，走过了一个又一个街道，去过了一个又一个常去的地方。他深知她对黑暗的恐惧，他必须马上找到她，陪在她身边。终于，在一个昏黄的路灯下，蜷缩着她白色的身影。听到脚步声，她抬起头，看着熟悉的身影，突然鼻子发酸，叫了一声：“爸。”
她三十岁，他五十三岁。照片中，是老家的景色。他退休后，坚持住在老家，独自一人侍奉着后院的菜园。一天，她突发奇想，想吃老家种的茄子。他在电话那头连连说好，一定给她摘些送去。她没想到这是让她后悔终身的决定。当天，为了让她早些吃到茄子，他冒雨去摘，结果滑倒，掉入池塘……
她五十三岁，他五十三岁。照片中是他的独照，黑白的色调让他看起来有些冷，她不喜欢，因为他总是给人温暖，总是温柔地笑着，断不会像现在这般。她伸出指尖，轻轻触碰着照片中的人的脸庞，沉浸在过去的时光中。
有人说，女儿是父亲上一辈子的情人，所以这一辈子才倾其所有，守护她，疼爱她。
起夜的小孙女发现了在灯下看相册的奶奶，她苍老的手一遍遍地抚摸着相片，忽地，一滴泪珠，落在相片上，像一颗晶莹的心。（作者唐俊怡 系县一中高二学生；指导老师郜国旗）